2015-09-24 09:01:00 亳州文明网
◎洛水
季羡林说:每个人都有个故乡,人人的故乡都有个月亮。明月升处是故乡,举首低眉间,月华如水,载不动乡愁。
在故乡,月亮也叫“月姥娘”。姥娘是母亲的母亲,为何喊月亮姥娘呢?是亲昵吧。对镜梳妆是女人的事,三千发丝,月光一样缜密,望月不过是精神的梳妆。其实,月亮也是面镜子,照的是时光。从女孩到女人,是一个背井离乡的过程。告别亲人,远嫁他乡。当母亲指着月亮教孩子喊“姥娘”时,叫得也是她的娘亲,眉眼里流露的是亲情,也是乡愁。
我记不起母亲教我识月时的模样。那时,她肯定很年轻,也就几年前,她还是姥娘的女儿,还可以任性、撒娇,转眼就成了母亲。她一字一顿教我念“月姥娘”时,一定是忧愁的。多年后,每逢中秋,她都会望着月亮发呆,神情专注,把我们都拒之门外。
现在想,那就是乡愁吧?母亲在想家,那个收藏了她生命最初印记的故乡。母亲只是个世俗的小女人,逃不脱女人的命运。从一个家到另一个家,从一个故乡到另一个故乡,母亲就像那个刻舟求剑的人,中秋的月亮,就是她刻在时光里的标记。
有了我和姐姐,母亲整日围着我们转。日子虽然清苦,她总能变着法子,让生活过得清清爽爽。中秋节时,她会整几个菜,一家人围坐在月光下,说笑。母亲善饮,这晚她总要喝个微醺,唠叨些我们似懂非懂的话。我渐渐知道,姥爷、姥娘去世早,母亲和大舅流落异乡,相依为命。二舅不正干,大姨有精神病,为了他们,大舅努力了一生,鳏寡了一生……
姐姐出嫁时,是中秋,母亲喝得不省人事。那是她第二次喝醉,第一次是嫁给父亲时。大舅安慰她:嫁出去的女,泼出去的水,鸟儿长大总要离巢的。母亲望着月亮发呆,月光支离破碎,从眼里滑落。直到如今,我还不懂,她为何哭得那么伤心?母亲最后一次醉酒,是大舅去世。她不哭也不说话,一直喝,后来趴在桌上安静睡了。
夜里,母亲跑出来,说大舅来了,叫他也不进屋。我说大舅过世了,劝她进屋。她不听,指指地上的影子说,有影子,不是鬼。我不知怎么办,就默默陪她。很惭愧,这么多年来,我虽是她最亲的人,却从未走进过她的内心。月光下,我和母亲形影相随,却又形同路人。那晚,我没有喝酒,却被月光灌得酩酊大醉。
如今,我工作在外,曾经的家乡变成故乡。每年中秋,我都会赶回去。今年,母亲没出来接我,她的腿痛又犯了,却倔强地不肯用拐杖。我扶着她,走出院子,走出村庄。母亲忽然停下,抬头看看月亮,又低下头。我想起那句诗:举头望明月,低头思故乡。
只是母亲的故乡在哪呢?我没打扰她,我只知道,她苦思冥想的绝不是一首诗。